活活烫死。
卫南平轻轻皱了皱眉。
在所有谋杀的方式里, 除了凌迟，用火烧死是最残酷的方式。
而且，那个驾驶员是被困在驾驶座上烧死的, 火源和他隔着一个蒸汽车。
也就是说, 他没有直接接触到火苗和烟雾。他甚至都没有被火焰的浓烟呛到昏迷，从而减轻死亡痛苦的机会。
杀死他的人为的就是让他在死前遭受一个人所能遭受的最大的痛苦。
“所以……”
陈丹青叹了口气：“你还不懂吗？”
“你兄长的这个程序，仅仅只是草率地运行了一次，甚至都没有输入数据、校准程式, 也没有对比实验，就可以让你在大厅里的老虎机里精准地抽中了最稀有的图案组合, 得到了最大的赔率, 清空了联机奖池。”
“你这次赢了多少钱？”
陈丹青看了看卫南平手里提着的皮箱：“这里面装着的是你的奖金么？”
卫南平点了点头：“没错, 一百六十万两的黄金, 用面值最大的金票结算。”
“一千两黄金一张？”
陈丹青道：“你知道我们现在住着的那间小院租金多少么？”
卫南平摇头：“不知道。”
“咱们家的那间院子是一间一进小院, 隔成了四个单间，每个单间的租金是每月三贯钱。”
三贯钱, 就是三千文。陈莠每天起早贪黑地卖杂鱼面，每天也只不过能赚两三百文钱，每个月的收入也就是十贯左右。
也就是说, 她三分之一的收入都得花在那间狭小而又破败的隔断单间上。
“如果是租整套小院的话，租金会比分租便宜一些, 一个月是九贯钱。如果要买下这套院子，需要一次性付足一千贯钱。按照如今的金价, 一千贯钱约等于九十两黄金。”
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卫南平的皮箱：“你那个箱子里, 随便抽出来一张, 就能一次性买下十多套这样的院子。”
而他的提箱里, 一共有一千六百多张这样的金票。
“我阿娘在申城卖了十四年的杂鱼面, 一共只攒下了二百贯钱。如果想要买下那套院子，她还需要再卖五十六年的杂鱼面。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如果她能像之前十四年一样一天不歇地坚持卖面到九十一岁，大概就能在申城拥有一小片属于自己的立锥之地了吧。”
她笑了笑：“你扳动那根操纵杆时，用了多长时间呢？”
卫南平沉默不语。
“所以你明白了吧？”
她耸了耸肩。
“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你拥有了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所以，你觉得，假如有人知道你不是凭借最公平的幸运，而是依靠作弊得到的这些钱的话，他们又会对你做什么？”
卫南平语气干涩地道：“他们会杀了我，就像杀死那个蒸汽车驾驶员那样。”
“不，”陈丹青道：“他们会杀死你，就像杀死你兄长那样。”
卫南平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原本我以为，你兄长的死可能是由于意外。但看到了今天的事情之后，我可以确定，他的死，绝对是出于嫉妒的谋杀。而那个人杀死他的人，绝对不可能放弃寻找他的程序。”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放弃瞬息之间赢得一百六十万两黄金的机会。
她拍了拍卫南平的肩膀：“小心。”
既然这套程序可以让人在赌场里常赌常胜，赢得巨额的钱财，那么，杀死他的兄长、想要夺取这套程序的那个人一定会关注中原的□□新闻，看到有谁中了大奖，就重点关注，看看他身上究竟有没有那套“点金模”。
点石成金的“点金模”。
“我刚刚看见有带着照相机的报社职员走出博乐坊的大门，你的照片应该会登载在明天的晨报……不，今天的晚报上。”
陈丹青有些担忧：“你……你需不需要……躲一躲？”
虽然他没有向陆七郎透露自己的姓名和住址，但如此大的一笔钱财的去向不可能完全隐瞒。
博乐坊的人不会主动透露他的信息，但有心有力之人可以顺藤摸瓜，找出他的所在。
到时候，那个曾经谋杀了他兄长的人，就一定会找上门来。
卫南平摇了摇头：“不。”
不需要。
他总觉得，归阳师兄耗尽心血编写的程序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赌场作弊程序。
而且，一百六十万两黄金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不敢肖想的数字，可是，对于掌握一个“世界”里最高权力的新洲牧首来说，却不是什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她拥有权力，而权力的天生孳息就是金钱。
以新洲牧首的权力，只要她想，短时间内就可以得到比一百六十万两黄金更多的金钱。
所以，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不惜承担有可能开罪中原皇室的风险，毁灭整个真一观，就为了寻找这一套程序呢？
完全说不通。
虽然不知道这个程序为什么会让他赢得这么多钱，但是……
卫南平苦笑。
恐怕萧明达、安若暝，甚至是归阳师兄本人，都想象不出，这套程序能有这种用处吧。
可是，那套程序最初被创造出来时的目的是什么呢？
而且……救我。
他始终忘不了那台差分机打印出的无数鬼画符。
救我？
“我”到底是谁？
是程序背后的“人”，还是……程序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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