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 男女老少全都死绝了？”
卫南平目光一凛。
谢棠点头：“没错，奇怪吧？当时我们也说，一个部落里怎么也得有几百上千号人, 怎么一夜之间都死了？向导故作神秘地不肯说, 我们当时还以为他是在暗示我们多给咨询费。结果十几两分量足足的黄金砸下去，他也一句痛快话都不肯说。后来我们才明白，他恐怕也不清楚那部落为什么灭绝，但又想吊着我们的胃口, 于是装神弄鬼，扮作一幅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模样。”
卫南平道：“那部落既然繁华, 和新洲官府也有来往, 势必不会孤悬一隅。和它相邻的部落或州县, 说不定有居民和那部落里的人有血缘关系, 日常可能也有来往。连他们也不清楚这部落是如何灭亡的么？”
谢棠笑道：“你和我一位师姐想到一块儿去了。师姐当时就说, 这个向导靠不住，不如去附近的部落州县找知情者询问。谁知我们去了之后, 发现那个部落很少与外界通婚，部落里平常不留外人，部落成员也鲜少外宿。”
卫南平低声道：“好怪的习俗。”
谢棠摇头：“称不上怪异。因为……种种原因, 新洲如今幸存的部落都有些排外，和政府的交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毕竟要购入盐铁。除了盐铁之外, 外界也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了。哦，对了, 还有牲畜。新洲原住民不能蓄养六畜, 每到农忙的时候, 新洲官府都会派人带着耕牛到部落里助农。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了。他们自成一个小世界, 原本也和我们没有联系的。”
卫南平刚想问为什么新洲原住民不能蓄养牲畜，话还没出口，就想起来了：“哦……是牛痘。”
耕牛身上携带牛痘病毒，这种病毒对于和耕牛相处了几千年的中原人来说无伤大雅，但新洲孤悬海外，本土并没有牛，牛痘对于他们来说十分危险。
也对，新洲才开辟一百多年，也才不过两三代人的时间，原住民对中原的牲畜所带来的疾病还有着很深的恐惧。
“也就是说，你们在周围的州县部落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和那个部落灭亡有关的线索吗？”
谢棠苦笑道：“如果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考察，总结研究，回到中原，那这个部落也不过就和一百年来无数个灭亡在疾病和战火中的原住民部落一样，不值得我特意向你提起了。”
果然。
卫南平心想。
你们果然发现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听到这种很可能和安若暝的来历有关的消息时，他会激动得不能自已，被仇恨和怒火冲昏了理智。
可是，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所以，你们发现了什么？”
谢棠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个部落的名字叫‘纳克西’，在原住民的语言里，是‘高山间的峡谷’的意思。”
纳克西部落坐落于一段褶皱山脉间，四周皆是峻岭峭壁。连接部落与外界的，只有一条修建了不到一百年的栈道。
正因如此，它才能在一百多年前中原舰队登陆时带来的“瘟疫浩劫”和随之而来的“复仇战争”中幸免。
后来新洲政府建立，远道而来的中原人和世居于此的原住民终于在血淋淋的经验里总结出了适当的相处模式。秩序建立之后，和平共处就变得容易了。纳克西部落所处的山脉中盛产石灰岩，新洲城市里的工厂需要这种资源，于是栈道修建起来，纳克西部落终于和外界接轨。
由于疾病和历史的影响，原住民并不乐意“中原人”进入他们的领地。新洲工厂和部落首领达成合作，由纳克西部落的壮年男子负责开山凿石，“中原人”负责将开采出来的碎石运出峡谷。
按照约定，“中原人”每旬逢“二”之日来栈道尽头运送碎石，其余时间不得靠近栈道。交易之时用精盐和铸铁结算。
新洲工厂主觉得，既然这些原住民乐意替自己做苦力，那不如就成全他们。于是真的依部落首领的要求，除了每月三次的逢“二”之日，其余时间都不派人靠近峡谷。
这样的交易持续了几十年，双方都十分满意。忽然有一天，工厂主派人上门收货的时候，没有等来扛着石头的原住民奴隶。
和早就废除了蓄奴制度的中原人不同，原住民里还有奴隶存在。奴隶是主人的财产和家畜，并不享有作为“人”的资格。部落首领是最大的奴隶主，采石场里工作的人都是他的奴隶。
收货的人空手而归，工厂主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我弄错了日期？”
原住民是极其信守承诺的，在他们的文化里，违背誓言比杀人更恶劣。
他没有弄错日期。整整一个月过去，那条栈道的尽头也没有一个背着石头的人影走出来。
工厂缺少原材料，已经陷入了半停工的状态。工厂主等不得，直接派人穿过栈道，进入了部落核心地带去探查究竟。
结果部落里根本就没有人。
采石场里凌乱地摆放着开山凿石的工具，开凿到一半的碎石还堆在原地。居民区的房屋里还保留着生活的痕迹，餐桌上的木薯烤饼被人咬掉了一个边角，牙印还清晰地留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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