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被该死的鹅卵石绊了一跤，立刻高傲地站起来，竭力拉展掖在裤子里的衬衫。还好，他走的是小巷而非大街，否则警察可能会对他进行临检，那就会错过列车。他停下来，在身上摸索钱夹，这会儿摸索得比早先更狂乱了，确认钱夹还在不在。他双手颤抖不已，几乎连列车票上印的“上午十点二十分”都看不清了。几个钟表都显示，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今天是周日吧。当然是周日，因为所有的印第安人都穿着干净的衬衫。尽管昨天一天都没见威尔森，现在他好像也不会外出，他密切留意着他。他不想让威尔森知道他要离开圣菲。
广场突然展现在他眼前，满眼都是鸡、小孩和拿松果当早餐吃的平凡老人们。他驻足静立，数着政府官邸的柱子，想看看是否能数到十七，结果他能。既然如此，柱子不再是测量自己酒醉与否的好标尺了。除了严重宿醉，此刻他还因为躺在该死的鹅卵石上睡了一觉而深感腰酸背痛。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他心里纳闷着，泪水几乎盈眶。但他一向形单影只，而且总在独处时喝得更凶。果真如此吗？到底有谁在乎？他记得昨晚在看实况转播的沙狐球[8]时，他脑中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念头：“看世界的方法是要用醉眼去看。”被创造的万物是让人们用醉眼来看的。当然，此刻在他每转动一次眼睛便头痛欲裂的情形下可不合适看世界。昨晚他本想庆祝他待在圣菲的最后一夜，因为今天他将出现在梅特卡夫，而且得十分机警。难道他不知道宿醉可不光是几杯酒吗？一场宿醉甚至可能会有帮助，他心想：他习惯在宿醉情况下缓慢而谨慎地办事情。况且，他还没拟好什么计划。他可以在列车上从长计议。
“有信吗？”他在柜台前机械地问，结果是没有任何信件。
他郑重地洗了个澡，又叫人送了份热茶和一个生蛋上来，让他调杯解宿醉的特效药，然后他走至衣橱前，站了好一阵子，心想不知该穿什么衣服。他决定穿那套锈褐色套装，以示对盖伊的尊敬。衣服穿上时，他注意到这套衣服相当不显眼，而他这种下意识的抉择令他对自己大为赞赏。他一口饮尽解酒药，药液在口内顺势流下咽喉，他弯起两臂——但突然之间，房内印第安式的装潢、愚蠢的锡灯和在墙上垂挂而下的细布条都令他无法忍受，他开始再次摇摇晃晃，匆忙收拾行李走人。打理什么东西呀？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东西，只要那张写了他已知的有关米里亚姆一切讯息的纸就够了。他从小提箱背面袋囊中取出那张纸，塞进他夹克的内袋里。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生意人。他把一条白手帕放在胸前口袋中，然后走出房间，锁上房门。他估算能在明晚回来，如果他能够在今晚下手，又能赶上回程卧铺车，那回来的时间会更早。
今晚！
他走向前往拉米列车站的公车站时，还恍如置身梦中。他本以为会感到万分的高兴和刺激——或是镇静且冷酷——但他一点儿也没有这些感觉。他突然皱起眉头，他那眼神空幻的苍白脸孔看起来更年轻了。难道终究会有什么事将使此举不再有乐趣吗？会是什么呢？以往凡是他期盼的事，总是让某件事剥夺了乐趣。但这一次他不会让这种情形发生。他强颜欢笑。也许是宿醉让他有此疑虑吧。他走进一家酒吧，向他认识的一位酒保买了五分之一加仑的酒，把他的扁瓶装满后，又想要一个能容纳一品脱溶液的空瓶盛装其余的酒。酒保找了找，但没有找到。
布鲁诺到了拉米后，继续走向月台，手里除了放在纸袋中半空的酒瓶外，什么也没有，连武器也没有。他不断提醒自己，他还没有拟好计划，可一大堆的计划也不意味着谋杀会成功。亲眼看见——
“嘿，查理！要去哪儿呀？”
是威尔森，他身旁还有一大群人。布鲁诺强迫自己走向他们，不耐烦地摇摇头。他们一定是刚下列车，他心想，瞧他们一副疲倦又精神不佳的样子。
“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布鲁诺问威尔森。
“拉斯维加斯呀。等我到了，才知道我去了那里，否则我就会邀你去了。见见乔·汉诺瓦吧，我跟你提过乔的。”
“嗨，乔。”
“什么事这么闷闷不乐呀？”
威尔森一边友善地推了他一把，一边问道。
“噢，查理醉了！”其中一个女子尖叫着说，她的声音像是正在他耳边响起的脚踏车铃声。
“醉鬼查理拜见乔·汉诺瓦！”乔·汉诺瓦捧腹大笑道。
“呵呵，”布鲁诺从一位颈上戴着花圈的女子身上轻柔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该死，我要去赶这班列车。”他要搭的列车正在站上等候。
“你要去哪里？”威尔森问，他的两道黑眉皱得都碰在一块儿了。
“我得去了塔尔萨[9]见个人。”布鲁诺低声说，意识到话有语病，心中想着他现在必须脱身。挫败感让他想哭，想挥拳痛揍穿着红色脏衬衫的威尔森一顿。
威尔森做了个动作，仿佛要擦掉黑板上的粉笔灰痕一样将布鲁诺一把抹掉。“塔尔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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